第三十八章 清明节
我最开心的就是拜年了，今年的年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，以前每次拜年每个长辈给的都是一毛两毛的，家族血缘关系比较近的才给五毛。今年就不同了，我收到的一般都是一元，收了三十多块压岁钱，只有一张是五毛的。
哥哥就同我不一样了，当四婶把压岁钱送到他跟前时，他没有那么开心，反而有点拘谨，不好意思地推脱：“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啊？”
“没结婚的都是小孩，只要你没结婚，四婶这钱你就得拿着，啥时候你带着媳妇回来了，四婶就给你发最后一次压岁钱。”四婶说完就强行把钱塞到了哥哥手中。
一个多小时，我们总算是给全村的长辈都拜了年，哥哥不屑地把他的压岁钱也给了我，那天我兴奋啊！五十多元钱啊！我拿着这一沓钱，不知所措，放在枕头下，觉着不安全；放在书包里，也觉着不安全……我把能想到放钱的地方都想了，还是想不到安全的地方。母亲回来了，笑嘻嘻地问我今天挣了多少压岁钱，我如实回答了，母亲没说什么，就去忙着招呼到我家拜年的人。我一个人就在我和哥哥的住的房间里找藏钱的地方，找来找去，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，整个人被这几十元钱靠的心急火燎的。最后，实在找不到地方藏了，只好还按照老规矩，上交，当我把钱全部给母亲的时候，我稍稍有点后悔，但是心里面却是踏实极了。
哥哥一直到我们吃完午饭还没有回来，等我们都吃完午饭很久，哥哥才骑着摩托车回来，车上沾满了草，哥哥整个人面无表情，肯定是出事了！一下子，正在屋里面坐着聊天的全家人都吃了一大惊。母亲赶紧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。
哥哥把摩托车放好，走进堂屋告诉我们原委：今天早上哥哥的一个同学来借摩托车，因为他要去隔壁村拜年，为了显示阔气，就把哥哥的车借走了。由于兴致高，喝了不少酒，晕晕乎乎地就上车了。到了一片场地，刚好尿急，他就把车停了下来躲着一个麦秸垛小便，小便完就上车了，刚挂上档就开始加油，而人还没有坐稳，这时候车开始往前跑了，他控制不住车了，情急之下右手就死死地抓住加油的手把，结果车往前飞，带着人往前冲，最后连人带车撞在场地边上的一个麦秸垛上，熄火了，而他也被拖了十多米，然后又撞在了麦秸垛边上的石磙，自己就晕倒了。还好我们村的人发现了他，很快就把那个晕倒的人用架子车拉了回去。哥哥去的时候那个人刚拉回来，还没有醒，因为是开哥哥的车出事的，所以哥哥非常担心，大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掐手心的，过了很久，终于把他弄醒了。醒来之后，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：“摩托车没摔坏吧？”哥哥哭笑不得，安慰了他几句就开车回来了。
从那天起，哥哥再也不敢把摩托车借出去了。
大年初六，我们初三的学生就准时开始上课了，我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家里的年货，走的时候还剩一半，可惜没那个口福了。
哥哥打工走了之后，那台摩托车就成了父亲的专车了，当了村长的父亲经常到乡里办事，那台摩托车成了他最为得意的坐骑。
清明节到了，我们总算是放了一天假，用我们校长的话说就是：别拜神别拜鬼，只要拜拜你的祖宗就行了，鬼和神都是假的，只有你的祖宗才是真实存在的，你的一切都是祖宗给你的，最能让你心安理得的只能是你的祖宗，所以，最值得拜的就是自己的祖宗。
那天放学很晚，其他班级的学生都走光了，我们班的班主任却仍旧把我们全部关进教室。并且他亲自监督，要等五点半再放学，这样既能让我们多学点东西，又能赶上回家吃完饭。
我们这群心早已飞回家的伙伴们听到班主任宣布放学的声音后，马上就提起书包往门口涌。刚出教室门口就看到父亲了，骑在摩托车上，单脚撑地，看着我。我内心大喜，赶紧跑过去跨上车。
“妈——今晚做的什么饭啊？”走进院子，车还没停稳我就喊。
“包饺子，快包好了。”
“我饿呀！在学校这个时候都吃完饭了。”我朝母亲叫着。
“好，现在就烧火。”母亲说着顾不得包了，赶紧朝厨房跑去。
看着母亲那着急的样子，我忽然间有些内疚，终于良心发现，对母亲说：“妈，其实我不算饿，你别着急，慢慢做，我就是想问问今晚吃什么饭而已。”
“没关系，反正烧火的时候也可以包饺子。”母亲说着就往锅里添好水，开始烧火了。等火烧开的时候，她又把包饺子的材料拿到厨房，边烧火边包饺子。
第二天早上很早，父亲就喊我起床，让我一起去上坟。天微微亮，没有雨，但是到处都弥漫着燃烧后的鞭炮释放出的烟，一路上烟雾缭绕的，整个世界都被这烟雾、硝烟味、鞭炮声烘托得庄严肃穆了，走在路上的我瞬时感到自己的心紧张了起来，刚起床那兴奋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，整个人也变得严肃起来了。或许这就是鞭炮的作用，它装点了这个世界，让我们在这个节日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时能够立即变得肃静，也许这种肃静才是对给予自己生命的列祖列宗最大的敬意。
我们的祖坟有几十个，我在父亲的指导下，逐一给自己的先辈烧了纸。父亲一一给我介绍，介绍到最后的时候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个坟是哪个祖宗的了。没办法只好说：“这是你很老的祖宗。”
最后父亲又朝着所有坟磕了几个头，嘴里面也念念叨叨的，我知道那是在祈求祖宗保佑我能够顺利地考上一高中。
父亲磕完头，又让我给所有的先辈磕头，此时的我内心很是虔诚，我用自己最大的敬意对祖宗们表示敬意，就在我跪下一瞬间我觉着很内疚，除了爷爷奶奶的坟，其余的我一个都不知道，但是还要他们保佑我，他们愿意吗？不过临时抱佛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，至少来说，他们都是我的祖宗，磕多少头都是应该的。那一天，我很虔诚地给自己的先辈们磕了三个头。
磕完头之后我觉着自己全身都很舒坦，看来是真的得到了祖先的保佑。回家吃过早饭之后我就赶紧去找三爷。
冷冷清清的！我内心一紧，这不是平时的现象。
“三爷！”我透过院子，谨慎地朝里面喊了一声。
“是小燕啊！进来吧！”屋里面传来了三爷的声音，夹杂着咳嗽声，很显然他还没起床。
我走进他的卧室，三爷正在下床，让我吃惊的是，他居然拄了个拐杖，走路也一摇一晃的，不是很稳定，下床之后就开始咳嗽。
“三爷你又病了？”我走过去扶着他。
“没病。”三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“可你这明明是病了。”我埋怨他。
“你们星期天了？”三爷一直不理我，等到了院子他忽然问我。
“没有，今天是清明节。我们放一天假。”我回答。
“清明节啊？又一个清明节了！”三爷叹了口气。
“是啊！我还给老祖先们上坟了，磕了三个头。”我兴奋地说。
“是啊！是该上坟了，”三爷喃喃地说着，望着天空，院子里已经没麻雀了，顿了一会他又说，“等我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去看我。”
“三爷你胡说什么呢？好好的怎么会死呢？”我一听三爷说话强调不对，赶紧冲他。
“人都会死的，不过我知道，我死后你们一家会给我上坟的，我一个没用的人，对不起老祖宗们啊！没给他们上过坟。”三爷说到这里一脸苦楚。
“等下让我伯去买点火纸，我陪你上坟去。”我安慰他。
“算了，还是算了吧！我没给咱们列祖列宗留下根，这就是不孝，祖宗们是不会认我的。”三爷很是苦楚。
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，抬头看了下天空，我忽然问：“三爷，怎么你这里麻雀没有了？”
“没有了，”三爷望着天空，苦笑了一下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它们想去黄泉路了。”
“哈哈，三爷你这句话说的最逗。”我笑着说。
“你用空吗？”三爷突然间问我。
“你看我像没空的样子吗？”我戏谑他。
“那好，走，跟我一起掏麻雀窝去。”三爷立即决定。
“三爷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？”我忽然间吃惊地问。
“开什么玩笑？三爷开过玩笑吗？”三爷瞪了我一眼。
“好！”我立即回。最爱麻雀的人要我跟他去捉麻雀，虽然让我感到不可思议，但是这种好奇感却更加驱使着我去弄明白三爷到底想做什么。我立即从他院子中拿了一个梯子靠在他正屋的前沿下。
“你干什么？”三爷突然间呵斥我。
“掏麻雀窝啊！不是你说要掏的吗？”我扶着梯子，惊讶地问他。
“这里的麻雀窝我都掏过了，咱们去面粉厂掏。”三爷说。
